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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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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晟在凤隐阁卸下官袍,换了件家常衣裳,与同样换了衣裳过来的薛勤一前一后进了福宁堂。侍婢掀开帘幕,浓重的檀香味扑面而来,黑青石砖、紫檀木陈设,烘着的地龙,宁静而温暖。二夫人此时也在老太太跟前说话,尚还没离开。屋里笑语晏晏,气氛正好。薛勤行了礼,坐到自家母亲身边,“瞧娘跟大伙儿笑得这样开心,是什么好事儿?”二夫人抿嘴瞥了眼对面端坐的薛晟,拍了拍薛勤手臂,“跟你没关系,今儿有好事儿的人是你五弟。”瞧薛晟微微蹙了眉,仍是端茶慢饮全没想凑趣问一问的意思,二夫人暗里轻哼了一声。大房三个孩子里她最不喜欢薛晟,镇日一副阴郁沉肃的样子,下头的几个弟妹并小辈侄儿侄女往往不怕老大薛诚,却都很怕他。就连自家两个年长些的儿子薛勤薛谨,在他面前也总是不大自在的模样。薛晟不苟言笑,大伙儿便都不好出言打趣了,屋子里本来欢悦的气氛沉了沉,片刻二房众人便陆续告了退。薛老太太留下薛晟,佯怒斥他:“屋子里这些个比你辈分高的在,你镇日板着脸做什么?”薛晟站起身,坐到她榻前替她斟了盏茶,苦笑:“孙儿不敢,只是惦念着衙门里的事,一时走了神。”老太太哼道:“衙门里的事固然重要,可也不能全然不顾家里头,你二婶你嫂子们多久才见你一回面,知道的自然不会怪你牵挂公事,可不知道的,瞧见你这幅苦大仇深的模样,误会你倨傲不恭,可怎么好?”“镇日忙着公事忘了家,就是回来也都歇在凤隐阁,你媳妇儿固然是好性,一向体谅照顾你,若换我是亲家老夫人,非要喊你跪到堂前去好好问问,做什么这么委屈人家娇养大的闺女。”薛晟心中一叹,暗道“正题来了”。自打住回伯府,每隔十天半月,总会有这么一出戏码,或骂或令,或软言相劝,要他与林氏做对恩爱夫妻。薛诚的公事不见得比他少,偶尔断案深夜回来,也是歇在前院清晖轩,怎不见祖母时时敲打兄长回后院去陪嫂子?想到必然又是林氏哭诉告状过,他心里略有些烦。当着长辈面前,却不好出言驳斥,只得不住赔笑道:“祖母教训得是。”薛老太太又如何忍心真的责怪他?这孩子自小就心思重,少言语,他跟他四哥自幼感情最好,年纪也相当,当年那件事后,不仅对大夫人刘氏是巨大的打击,对尚还年幼的他来说,何尝不是一道难以疗愈的伤痛。可总不能就这样纵着他,由着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冷冷清清的过下去。哪怕不为传嗣,身边能有个知心解语的人也好。薛老太太脸色柔和了些,“你岳母亲自上门哭了几场,毕竟冷落了林氏这些年,于情于理,都不能这么下去。你夫妻俩有什么误会龃龉,当面说了开,人都说,床头打架床尾和,夫妻是没有隔夜仇的。林氏如今肯拉下脸来向你求和示好,便有什么不痛快的,你们小夫妻好生商量。”见薛晟垂着眼,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,她心中便有些酸楚,“傻孩子,祖母和你父母亲,终究不能伴你一世。你母亲缠绵病榻这许多年总不见痊愈,你忍心她一直为你悬心?”十五月圆,勉强算得吉日。从福宁堂出来时,那月儿已高悬天际,幽幽散发清辉。踏着霜色月光,他信步跨出院落。不远处,林氏身边伴着忍冬,遥遥相望,显是正在等他。夫妻之间离心,闹得长辈们不宁,薛晟心中固然有愧,可每每面对林氏,总是做不到与她坦然相处。他曾想过,自己大抵这辈子便是这样度过了。他误了林氏一生幸福,便也拿自己一生快乐偿还,有拖不欠。“爷。”林氏上前,将手里拢着的兔毛绣月桂纹罩子套着的手炉递上来,“冬日寒凉,爷暖暖手。”今晚在福宁堂,林氏异常沉默。此时她端着得体的笑,主动温存地示好,与平日暴躁跋扈的样子大相径庭,他知道她为这段婚姻已经付出了许多努力,婉转下来高傲的性子,软言向他求和。“不必。”他说。迈开步子,自顾朝前走。林氏快步追上他,在距他半步之遥处鼓起勇气挽住他的手臂。薛晟回过头来,他没有甩脱她,看过来的目光凉而淡,明显昭示着不悦。她仰头望见他森冷的眉目,只觉遍体生寒。她为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?为什么如此被他厌恶?灯影摇曳,枝叶荒芜,昏暗僻静的甬道上,林氏屏住呼吸,舍下脸面细声哀求,“五爷,往日便算都是妾身的不是,您一走五年,如此冷落,便有气也该消了吧?”薛晟抿了抿唇,右掌轻轻抚来,扣住她挽在自己左臂上的手。林氏眸光熠动,那一瞬眼底升起浓浓的期待来。期待他软言说句好话,从此怨怼隔阂全消。期待他耐心说出如此冷漠相对的缘由,哪怕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也好。他一语未发,右掌握紧,生生拨开她的指头。失去他左臂有力的依靠,她的身形不受控地晃了晃。这一刻,林氏再次尝到舌根泛起的那抹复杂滋味。苦的,咸的,酸涩不已。那滋味,叫做失望。失望一次又一次,一年又一年。薛晟没有离开。二门已然落钥,又有祖母亲自托付,无论如何,这个体面,他会给。夫妇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。半夏瑟缩地站在一角,在林氏足尖踏进视线时,薛晟注意到她明显地抖了抖,走上来替林氏解披风的手几乎是哆嗦着,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披风顺利地解下来。薛晟回身向林氏点点头,示意她不必理会自己,长腿迈开,推门拨开珠帘跨去了西边稍间。前几次应付长辈们苦劝,他便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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